湖心竹影

（跟 @北云舒 讨论了两天，鼓捣出这个大纲不似大纲，同人不似同人的半成品。三年没动笔写啥都找不着感觉，修改完善遥遥无期。

珍珠是怎样褪尽光华变成鱼眼睛的。人又是如何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的。）

每一个长辈都对萧歆说过，你的父亲小时候眼睛最好看，像早春的玄武湖一样波光荡漾，明亮纯净。可是他只能半信半疑地陪笑点头，心想那双生出细密的血丝，干涩难忍过一会就要用力眨一眨的眼睛，莫说是玄武湖，怕是寻常人家的水井都比它有些活气。

他见到的父亲，衣食住行都遵守最严格的规律，几乎与日影月光共进退。那双眼睛总是对着形形色色的臣属和无穷无尽的文书，或追本探源，或怔怔出神。在麻木和疲倦之下，偶尔有一闪而过几乎抓不住的光华——那片刻的温情与欢颜，是孩子们童言无忌陪他解闷，或是身量又长高一些的时候才能看到的。

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有一次弯下腰摸摸自己的头，从怀里掉出一颗珍珠。圆润饱满，只是莹白转成淡黄，早该更换。他想拿来当弹珠玩，便问父亲去讨。父亲紧紧握在手里，转过视线叹了口气。他说为父是个穷酸皇帝，没什么珍奇宝物，你还忍心雁过拔毛。要玩珠子，你母亲戴旧的首饰有的是，问她去要。

七岁那年开始读书习武，父亲有时会来看他。他喜欢那双温暖厚重的大手握住小手矫正姿势，更喜欢被父亲抱在膝头临帖背书，捕捉深藏于眼底的和蔼。有一年春猎他与父亲并肩而乘，绕行营跑了一圈又一圈。回猎宫时他不知疲倦意犹未尽，父亲气息已有些粗重了。他撒娇抱着父亲的大腿，触手有些松垮，忍不住炫耀了刚学会的髀肉复生的典故。母亲和祖母欲言又止，父亲打量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笑着说：年轻时偷懒贪玩，老来才筋骨疏懒，看来歆儿比为父勤奋多啦。

他曾经见过父亲收藏的一对泥塑，缓带轻裘的青衫文士持伞而立，蜂腰猿臂的红袍武人枪出如龙。造型惟妙惟肖，脸上却没有五官。祖母说那是父亲与挚友年轻时的小像。红袍人身材修长，挺立如松，能隐约看出父亲屡立军功的风采，但他想遍了所有亲近长辈，都无法和那位文雅的青衫人联系起来。父亲得知后深深地凝望着那对泥塑，良久后命人收起，以后也不曾拿出来过。

后来朝中文人颂圣，编了麒麟才子传奇生涯的民谣，除夕夜宴上煞有其事地演了出来。那是老一辈深可见骨的伤口，祖母热泪盈眶，历经往事的旧臣用烈酒浇透了心中块垒。父亲将自己揽在身边，淡漠地从头看到尾。似乎所有的痛苦、欢乐、眷念，都由另一个自己去承受了。